第七章 真理的知识
卷五 光明与黑暗 | 钟马田 Martyn Lloyd-Jones“你们学了基督，却不是这样；如果你们听过他的道，领了他的教，学了他的真理。”
（弗四20～21）
使徒保罗一直提醒我们，成为基督徒就意谓着我们经历了宇宙中所发生过的最寓意深远的改变。我们是重生的人，由圣灵所生，是从上头生的；与神的性情有分，是新造的人。基本上这是新约对基督徒所下的定义。但是这种奇妙的对比，这种根本的改变是如何产生的？保罗在第二十和二十一节回答了这个问题。首先他在第二十节使用四个字总括一切：“学了基督”——“你们学了基督，却不是这样。”然后他在第二十一节加以详细地分析，免得我们对他的意思有任何疑惑或问题。这好像一种括号的用法：“你们学了基督，却不是这样”——然后是破折号，“如果你们听过他的道，领了他的教，学了他的真理。”我再重复说：第二十一节其实是解释第二十节。使徒一向喜欢用这种特殊的方法；他先提出全貌，再分成小段解说，好叫我们确实明白他所说的。让我们跟着他的思路来观察他所用的词。
首先使徒告诉以弗所的基督徒，他们已经学了基督。这是什么意思？这里每一个字都很重要。“学了基督”始终是活出基督徒生命的关键。换句话说，基督徒信仰并不是一种模糊、难以界定、混杂的感觉或经验。显然基督徒的信仰是可以定义、可以描述的；它主要与知识有关，它很明显是从外头来的。保罗对基督徒说：你们不再在那个地位了；不再活在罪的世界中，如今你们是在这里，在神的国度中。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你们有奇妙的经历？不！他说：是因为你们学了基督。基督徒信仰主要是与知识有关的；这些人如今有了这知识。保罗必须这样说，因为我们已经看过，非基督徒最大的问题是，他们的心地昏暗了。记得保罗一再强调这个事实。他们基本的问题出在他们的心和悟性上。显然基督徒最先在理智的领域中接受了一些东西。学了基督！这一点关系重在，因为我们所生存的世代并不喜欢这种强调。我相信今日教会和世界的整个问题是本末倒置，人们说，只要你爱基督、爱神就够了。他们似乎只强调感性的部分；而新约始终把重点放在知识、学习，和悟性上。
因此我们必须思考保罗所谓“你们学了基督，却不是这样”，到底是什么意思。从前以弗所人的悟性是昏暗的；他们因为里面的无知，而与神的生命隔绝；他们的心也是刚硬的。使徒说：如今这一切都被克服了，你们已经认识了主耶稣基督。他常常使用这一类句子；例如他在提摩太前书第二章说：“他愿意万人得救，明白真道。”他用“明白真道”来界定得救的人。所以根据定义，基督徒乃是眼睛已经被打开的人，而非信徒则是被世界的神弄瞎了眼睛的人。那么基督徒能看到什么呢？首先，他意识到自己的地位和光景。那显然是每一个人成为基督徒的先决条件。他本来一直过着属世的生活，效法别人的行径，与众人同流合污，企图说服自己说：人生是如此美好。他可能偶而读圣经，或听到别人谈论基督徒的信仰；可是这一切对他而言毫无意义，他甚至可能感到不耐烦。这时发生的第一件事是，他开始检查自己的处境，他的眼睛被打开了，他开始看到自己的光景，以及世界和他所在的社会之光景。他开始提出问题，并且对自己说：这种属世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吗？它能维持多久？它的价值何在？以前他从未想过这些问题。从前他心情不好时，他就去寻欢作乐；有了麻烦，他就转背而去，企图逃避。可是突然之间，他发现自己面对这些事，开始问这些问题——如果一个人丧失了他的健康和财富，他还能作什么？如果亲人亡故，忧伤来袭时，他怎么办？他一旦面临死亡，又当如何自处？死亡的后面是什么呢？他开始思考这一切。他的眼睛被打开了，他看见过去的光景是如何荒唐无稽。他说：这实在愚昧！我根本不在思想，我没有面对事实，没有面对人生，我只是根据假设来行事，我没有面对真正重要而永恒的问题。他开始正视它们，认真思想。当然他明白自己到了绝望无助的地步。
然后他开始想到他与神的关系。他开始对神的本质、属性，和性情有所认识。他再度看到自己是完全无助、一无盼望的。然后他开始明白福音的意义；他学了基督。他知道基督是弥赛亚、救赎主，他来到世上是为了对付虚华市的人，救他们脱离内心的虚空，将他们放在他的国度中，把另一个领域介绍给他们。这就是“学了基督”的意思。
或者我们可以这样说，使徒彼得在他的第一卷书信第三章用了类似的句子，他说：“有人问你们心中盼望的缘由，就要常作准备”（15节）。但是只有拥有这盼望的人，才能回答这盼望的缘由。你不能只是回答说：“我从前很痛苦，现在快乐多了。”这等于没有回答一样，因为另一个人可能对你说：“你当然这样说啦！因为你是基督徒你才这样说，昨天我和一个科学家谈话，他否认大部分你所相信的东西，但他也是这么说的。稍早我碰到另一个人，他什么也不信，他不过是个心理学家，他说他从所讲的积极思想上也能得到同样的解脱。”别人问你心中盼望的缘由时，你不能只回答说，你比以前感觉好多了。在你提出任何理由之前，你必须能提出解释。你必须有所领会，那就是知识，意思就是说，你必须先学习。所以使徒说：“你们学了基督。”那是指对他有奇妙的认识，拥有关于他的知识。毕竟这是基督徒所以成为基督徒之处。我们若不知道自己所信的是什么，我们怎能符合此处对基督徒下的定义——“你们学了基督”？使徒对以弗所人说：在你们之间有奇妙的事发生了，从前你们陷在一片黑暗里。心地刚硬，神的真理一点不能打动你，不能进入你心；如今整个情况改变了，你领受了知识和学问，你的心变软了，你拥有一颗肉心，可以感觉，能够被感动。
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只有一个解释：圣灵的工作。那是他特有的、特殊的工作。只有他能挪去蒙在人心上的帕子。哥林多前书第二章是最佳的解释，保罗在那里说，这世界的王不知道神在主耶稣基督里的旨意，所以他说：“他们若知道，就不把荣耀的主钉在十字架上了……只有神藉着圣灵向我们显明了；因为圣灵参透万事，就是神深奥的事也参透了。”他在同一章第十二节说：“我们所领受的，并不是世上的灵，乃是从神来的灵，叫我们能知道神开恩赐给我们的事。”这是圣灵必须作的工。使徒前面讲的一切事，包括不敬虔、邪恶、罪中的生活，使这项工作成为必不可少的。只有圣灵能照亮黑暗，软化人心，使真理渗透、吸引、控制住一个人。圣灵能成就这一切。
使徒约翰在他的第一卷书信第二章说：“你们从那圣者受了恩膏，并且知道这一切的事。”这位年老的使徒，在人生旅途的末了，写信给年轻的基督徒。他们都是非常平凡的人，有些甚至是奴隶。他已不久人世，即将离开他们；但他知道他们四周有许多敌基督的和假先知，企图用虚假的谬论蛊惑他们。他说，这是惟一的安慰：“你们从那圣者受了恩膏，并且知道这一切的事。”他又进一步说：“你们从主所受的恩膏，常存在你们心里，并不用人教训你们；自有主的恩膏在凡事上教训你们；这恩膏是真的，不是假的；你们要按这恩膏的教训，住在主里面。”
这是我们所能理解的最荣耀之事。人的天然能力并不是最重要的。当然那也不可忽略，但成为基督徒并不需要依靠人的天然能力和知识。我们要为此感谢神。如果得救是依凭人是否接受或了解哲学的教训，那就未免太不公平了。那些有头脑、有学问、饱读诗书的人岂不是占尽便宜了吗？至于未受多少教育的人就无药可救了。感谢神，这不是他救人的方式，不然他就有失公平了。神的方法全然不同，一个人不论他的智慧有多高，都不能凭自己接受、相信、把握这真理。另一方面，圣灵可以赐给任何人悟性，不论他是多么无知或贫乏。圣灵能光照、恩膏人，打开他的悟性和心灵。教会史上充满了这一类的例子。它让我们看见，某些最简单、最没有学问的人对真理的认识，反而超过了那些博学多闻之士。不但如此，有时候在圣灵的恩膏下，一个目不识丁的人也能带领一个知识分子认识真理。
这是“学了基督”的意思，就是得到这奇妙的知识。这正是以弗所信徒赖以脱离旧光景，进入新地位的方法。你可以在圣经中不断找到这一类的事。以吕底亚为例，从某方面说，她是欧洲第一个信主的人。使徒行使第十六章第十四节记载了有关她的事。一个安息日，保罗在腓立比参加了一群妇女的祷告会。他坐下来对她们讲论主耶稣和他的道。圣经告诉我们，这位从推雅推喇城来，卖紫色布疋的妇人吕底亚听见了，“主就开导她的心，叫她留心听保罗所讲的话。”留心听！如果主未打开她的心，她不会留心的。很多人都听了道，但是他们没有留心。这道对他们未起任何作用，因为他们的心刚硬如铁。可是我们讲到，主“开导”吕底亚的心，这是柔软、预备的工作；一旦她的心打开了，她就能留心听保罗所说的话，进而得救，成为一个基督徒。这始终是圣灵的工作。
再来看这节经文里的另一个词。“你们学了基督，却不是这样。”为什么保罗这样表达？他是有用意的，好叫我们注意一个人成了基督徒以后，他所得到的知识乃是有关基督的知识。让我从消极面来说。为什么这个人原先存虚妄的心行事，良心丧尽，放纵私欲，贪行种种的污秽，如今却不再这样行了，反而成为教会里的圣徒？是什么样的知识临到了他？当然不仅是道德或伦理方面的知识。以保罗在哥林多前书第六章所列出的单子为例，“你们岂不知不义的人不能承受神的国吗？不要自欺；无论是淫乱的、拜偶像的、奸淫的、作娈童的、亲男色的、偷窃的、贪婪的、醉酒的、辱骂的、勒索的，都不能承受神的国。你们中间也有人从前是这样；但如今你们奉主耶稣基督的名，并藉着我们神的灵，已经洗净、成圣、称义了。”那是哥林多人和以弗所人从前所过的生活——充满罪污、邪恶、虚假；然而如今他们不再这么作了。为什么？因为他们学了功课。他们学到什么？只是道德和伦理吗？不！单单凭道德伦理的教训无法改变这些人。所以我们必须强调从圣灵来的能力。为什么一个酒鬼突然戒了酒？难道是一篇有关酒精危害健康的演讲打动了他？不！仅仅明白罪所带来的后果，并不能改变人。往往去犯这一切罪的人，正是对其后果知道得最清楚的人，只是他们的欲望比他们头脑的知识更强烈。不！这与道德和伦理知识无关；他们所学的乃是基督！
不妨这样说：这些人学到的不仅是他们的罪已得赦免。那固然很美好，对不对？但福音若只是告诉人因耶稣的死，他们的罪得到赦免，这还不能救他们脱离那些捆绑着以弗所人的各种可怕事物。他们或许会说：“不管我们犯多少罪，反正都能得赦免——神的爱既然如此长阔高深，即使我们继续犯罪，他也会赦免我们的。”有人说：“福音不过是宣告罪得赦免；”这种教训真是会领人误入歧途。感谢神，福音固然宣告了人的罪得赦免，但福音并未停留在此。这是保罗的整个重点。“你们学了基督却不是这样。”他并未说：“没有关系，这好像是一种保险，我行事可以随心所欲，反正保险公司都会支付的。”不！使徒说：“你们学了基督却不是这样。”
我还得加上另一点，是属于消极方面的，但也同样重要。信徒所学的，不只是纯粹知识、理论方面的教义和神学。这一类的学习对我们一无用处，甚至可能为害不浅。记得有一次一个喝了酒的人来跟我辩论有关救赎的教义。他最感兴趣的就是神学，那是他终身的爱好；他是一位知名的圣经学者。但那并未使他成为基督徒。这不是“学了基督”的含义。请别误会我！知道、教义、神学不但重要，而且不可或缺。一个人若没有教义。就不可能成为基督徒；因为那样他就不知道自己相信的是什么。另一方面，你可以只在心思上、在理论上认识教义，但这些教义对你就没有任何价值；它在你外面，无法感动你，无法影响你的生活，无法改变你，不能使你越来越像基督。所以保罗并不是说，以弗所信徒只学了理论和教义；他们并不是只在头脑上认识这些伟大的真理。
这一点再怎么强调也不为过。单单教义的知识，若不能领人进入新生命，就是从魔鬼来的。魔鬼可以装成光明的天使，随时准备好鼓励人对教义发生兴趣，只要他们的生命不受影响就好了。如果他知道他们会因此变得刚硬、冷漠、刻板，他就会大力提倡阅读和研究教义。不但如此，使徒说得很清楚：“你们学了基督，却不是这样。”学了基督自己！所有教义最终的目的和目标，乃是认识基督。如果教义上的知识不能使我们越来越认识这位可称颂的主，那么这中间必然有了差错。如果教义不能对我们的举止行为产生任何果效，也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真正的知识应该是，认识基督是我的救主、弥赛亚，他来到世上，是为了毁坏撒但的工作，救我脱离一切罪孽，将我分别出来作他的子民，热心行善。换句话说，使徒此处用了一个广泛的词，意思是学了有关主耶稣基督自己，和他所作的一切事。这是他所谓“学了基督”的本意。
保罗又用“如果”一词来细分这件事。我们必须明白这里的意思。这不是说他对他们和他们的知识不太确定，因为第一章提到，他们已听见真理的道。至于他用“如果”一词，表明这是他假定的：“假定你们听过他的道，领了他的教，学了在耶稣里的真理（中文和合本作他的真理）。”不过他要把这一点说清楚，所以他分成几部分来讨论。最好的方法是先从他最后提到的一点着手。他的意思是，我们领受了“在耶稣里的真理”，其次是我们真正听见了真理，听见了他。第三，我们真正领受了他的教导。现在让我们分别来看这几点。
首先，我们有的这真理是在耶稣里的。使徒此刻介绍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改变。他先说：“你们学了基督，却不是这样。”现在他又说“在耶稣里的真理”。为什么他在第二十节用“基督”，而在第二十节用“耶稣”？这个区别蕴涵了深刻的真理，不容我们忽略。它说明了我所谓“福音的特别性”。保罗实际上是说：我们不可松散、含糊地来思想福音；不可视基督为超人，来到世界解救人类；我们也不可把救恩当作一种理念或观念，或一种思想。都不是！使徒说我们必须从耶稣本身来思想。这位大使徒一向喜欢使用他的整个头衔“主耶稣基督”，但他此处说：“在耶稣里的真理。”因此基督徒不是被一套救赎的哲学所拯救，乃是被这位历史人物，拿撒勒人耶稣，神的儿子所拯救。
这里有一个很大而实际的危险。观念上持守赦免、更新、神圣生命等是一回事，你可以持守了这一切而仍然没有主耶稣基督。但使徒不允许我们这样作。他说：认识基督就是认识在耶稣里的真理。换句话说，你与新约紧紧连结在一起，你无法与四福音分离。这正是神赐下福音书的原因。当然在四福音及新约其它部分写成和流通之前，也有基督徒传讲福音，也有人归主；那么何必再给我们四福音和新约呢？答案是，魔鬼会突然变得野心勃勃，企图把这些伟大的事实转换成理念和理论，以至于它们真正的意义被抹杀了。所以使徒说：认识基督就是认识在耶稣里的真理，“学了他的真理。”如此我们被带到这个基督徒信仰中最深刻的真理面前，这信仰是属于历史的。它与世界的宗教迥然不同。
所有的宗教——佛教、印度教、孔教等等都是建立在教训和理念上。它们说，只要你接受它们，照着去行。就会得益非浅，你的生命也会顿然改观。基督徒的信仰却不是这样，它宣告历史上发生的一些事实和事件！它告诉我们，救恩是建立在这些事实上的。时候满足了，神就差他的独生子，为妇人所生，在律法之下，来救赎那些生在律法之下的。这位拿撒勒人耶稣是历史人物，是实际存在的。拯救我的，并不是他的教训，而是他自己。所以我与真理相连结，因为这真理是在耶稣里的。
使徒说这句话，有几个含义。其中最重要的是，这真理只在耶稣里，其它地方找不到。保罗这样说，不过是在重复他喜欢的一个主题。例如他写信给歌罗西人说：“我愿意你们晓得我为你们和老底嘉人，并一切没有与我亲自见面的人，是何等的尽心竭力，要叫他们的心得安慰，因爱心互相联络，以致丰丰足足在悟性中有充足的信心，使他们真知神的奥秘，就是基督；所积蓄的一切智慧知识，都在他里面藏着”（西二1～3）。所有智慧和知识的宝藏都藏在基督耶稣里了。一切真理都在耶稣里面，离了他，就没有真理，因为他里面的一切都是真理，只有他是真理。
每一个使徒都是如此教导的。我们在使徒行传第四章读到，彼得和约翰因为在圣殿的美门那里医治了一个瘫子，而受到当局审判。记得彼得这样回答他们：“他是你们匠人所弃的石头，已成了房角的头块石头。除他以外，别无拯救；因为在天下人间，没有赐下别的名，我们可以靠着得救”（11～12节）。离开那在耶稣里的真理，就无真理可言。主耶稣自己也曾如此断言。他在约翰福音第十四章第六节说：“我就是道路、真理、生命；若不藉着我，没有人能到父那里去。”这正是保罗此处所说的。他说：你成为今天的样子，是因为你学了基督，认识在耶稣里的真理。我再说一次，我们绝对不能把教义与他本人分开。我们千万不可单独强调学术、理论，而忘记救恩是从这位人子耶稣基督来的，神一切丰富的智慧和知识都藏在他里面了。
这是一个人成为基督徒的方式；这使他得以蒙拯救，整个光景得到改变，脱离世界和世上的虚华，加入基督教会，作神的儿女，继承荣耀和永远的福气。
你是否“学了基督”？你是否认识你所相信的这一位？你知道自己相信的是什么吗？你是否能提出你里面盼望的缘由？一个学了基督的人就能如此；他认识他，明白在耶稣里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