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新人和他的起源
卷五 光明与黑暗 | 钟马田 Martyn Lloyd-Jones“并且穿上新人；这新人是照着神的形像造的，有真理的仁义和圣洁。”
（弗四24）
这节经文不能单独拿出来讨论。它其实是从第二十二节开始的这一整段经文之一部分 ：“就要脱去你们从前行为上的旧人；这旧人是因私欲的迷惑，渐渐变坏的；又要将你们的心志改换一新；并且穿上新人；这新人是照着神的形像造的，有真理的仁义和圣洁。”
现在我们要来看最后这一句，就是第二十四节。它是一个积极的勉励，正好回应我们已讨论过的第二十二节里那个消极的劝勉。我们也知道它和第二十三节有密切关系。换句话说，我们心思的灵若不改换一新，就不能脱下旧人、穿上新人。我们必须记住，在思想使徒的积极勉励时，这两件事——脱下旧人和穿上新人——必须合并在一起看；我们要像保罗那样，在思想和悟性上区别这两件事；它们确实是分开的两个行动，但我们要了解，这两者总是同时进行的。在自然界里，真空状况是不容易存在的，属灵生命也一样。没有一种状况是人只脱下旧人却尚未穿上新人。这两个行动是同时并存的。
教会历史上，人们常常未充分了解这一点，并因此而惹来不少麻烦。例如有些人把整个重点放在脱下旧人这个行动上。这是所谓神秘主义（Mysticism）的危险之处。你若熟悉他们的教训，就知道他们总是从消极面开始。你必须经历他们所谓的灵魂黑夜，那是指脱下旧人的过程——自我检讨，看清自己的作恶多端，然后试着对付它。这些固然重要，但你如果一直停留在这里，就会陷入神秘主义的危险中，你会发现自己堕入一种痛苦孤立的境地。
但这种危险并不只限于神秘主义。同样的错误——只注重脱下旧人这个消极的部分——也在清教主义（Puritanism）中产生了一些较不愉快的结果。清教主义的危险是很容易就滑入律法主义中。毫无疑问的，有些清教徒不知不觉就变成律法主义，因为他们看重脱下旧人远远过于穿上新人。他们不断自我检验、反省罪行，企图挣脱罪，并且一再制约自己；结果有些人因此变得神经过敏、过度自省甚至沮丧忧虑。他们所展示的基督徒生活是不平衡，不正确的；他们不知不觉成了律法主义。更进一步说，我们若把整个重点放在消极部分——脱下旧人——上，毫无疑问的这会将我们带入属灵的低潮里，这是一件极端严重的事。此外，这也扭曲了真正基督徒生活的样式。保罗的作品让我们看见，基督徒所应当维持的平衡生活是怎样的。哥林多后书第四、五章一开头提供了一个绝佳的例子。请留意他如何比较消极与积极的部分：“打倒了，却不至死亡”等等。他不是一直躺在地上；不错，他正面临极艰难的景况，但他总是强调相反的一面，就是穿上新人。他的话总是平衡的。基督徒信仰就是要求平衡的生活；我们必须留心，不可完全把焦点放在消极面上。
同时我们也必须谨慎，不要将整个重心放在积极面上——只穿上新人，却懒得脱下旧人。很多人犯了这种错误。这正是通往非律主义的大道。他们说：“我当然已经穿上了新人，至于脱下旧人就不是那么重要了；我大可以省略这一步。如果事情有了差错，那并不是我的问题，而是我里面的肉体在作祟。”早代教会中就有这样的人，一直到现今，这一类人还是屡见不鲜。他们说：“你只需强调重生的事实，你必须又喜乐又开朗。”但他们的生活似乎满布罪恶、过犯、失败，抵销了对基督徒信仰的真理所作的见证。这都是因为他们只穿上新人而未脱下旧人的缘故。
从某方面说，这第二个错误其实无法维持太久，因为一个人若没有脱下旧人，他很难真正穿上新人。他也许穿上一个外表，但他不能穿上真正的新人。正如使徒在哥林多后书第六章一再表明的，这根本不可能作到，因为光明和黑暗无法相通，基督和彼列也无法相和。信和不信的原不相配，神的殿与偶像也不相容。因此这里的大原则非常清楚。消极和积极总是同时存在的，一个在心志上改换一新的人总是能作到这一点；他渴望除掉旧人，也渴望穿上新人。
让我们针对这个背景，来思想穿上新人的意义；它与脱下旧人正好相反。我们不妨采取和前面相同的方法，就是先从消极的部分着手。使徒写道：“并且穿上新人；这新人是照着神的形像造的，有真理的仁义和圣洁。”他同样是用穿衣服的比喻。我们已经脱下，现在要穿上。但保罗说的穿上新人是什么意思呢？此处我们要特别谨慎，因为很多人谬解了这句话，以为使徒这里是在勉励人成为基督徒。他们误认为穿上新人就能使你成为一个基督徒。这是对它的上下文之误解。使徒这句话其实是针对已经是基督徒的人说的。他在第一章里已多次提醒他们这个事实；他继续在第二、第三、第四章提醒他们。事实上我们讨论的这一整段是以这样的话开始的：“所以我说，且在主里确实的说，你们行事不要再像外邦人。”你们不再那样行事了。换句话说，他们已经是基督徒了。所以这些勉励是专门给基督徒的。对非信徒他无话可说，因为他们不能脱下旧人，也不能穿上新人，他们仍然在旧有的光景中，他们是尚未重生的人。
此段勉励是针对已经重生的人，他们里面已有新人存在；使徒勉励他们生活要与里头的那个新人相称。我无可避免地要重复前面谈到脱下旧人时所说的那番话。我说过，使徒告诉我们脱下旧人的意思是，别再故态复萌。我也举过一个例子，我们有时候会对人说：“别像个婴孩了！你已经长大成人，所以行动别再像一个婴孩。停止从前的行迳！”这就是脱下旧人。我们的问题是，我们没有活出应有的样子。我不是表达吊诡的论点，这是基督徒的信仰！让我作进一步的解释。
让我们根据腓立比书来看这个问题。乍看之下你可能会以为他在自相矛盾，“这样看来，我亲爱的弟兄，你们既是常顺服的，不但我在你们那里，就是我如今不在你们那里，更是顺服的，就当恐惧战兢，作成你们得救的工夫；因为你们立志行事，都是神在你们心里运行，为要成就他的美意”（二12、13）。他一方面告诉我们，要自己作成得救的工夫，另一方面又说这是出于神的工作。这如何解释呢？很简单！我们必须恐惧战兢，作成我们得救的工夫，因为是神在我们里面工作。由于神在我们里面已经作成的工，我们才有能力去完成这工，我们也必须去完成。他在我们里面动工，而使我们能够作成这工。这中间并无矛盾。我们要了解自己的身分，然后活出与其相称的生活。因为你是一个新的人，所以要穿上新人。这是一种比喻的说法，但有助于我们明白个中道理。
我们平常也不断这样作。我们告诉孩子，要记住他们的身份。学校叮咛学生，要记住他们在外面是代表自己的学校。事实上我们整个生活都受这一类的要求所束缚。你不能使你所代表的一方蒙羞。你穿上某一方的制服，就等于是那一方的人，你必须谨言慎行，时时提醒自己究竟是谁。你的生活要与身分配合，不能有所冲突。合乎身分！在你整个举止行动的每一方面都要如此。这是保罗的勉励真正的意思。所以若坚持认为使徒这一番话是针对尚未重生、仍在罪中、还不是新人的非信徒说的，就未免太离谱了。一个尚未得到新人的人是不可能穿上新人的，因为新人在我们里面，所以我们可以穿上他。
接下来我们要探讨这样作的原因。我已经在前面那番话中暗示了第一个原因：由于新人的本质和特色，所以我们必须穿上新人。我们已经从消极面看过，脱下旧人的主要原因并不只是因为我们不再是旧人了，并且是因旧人的特质：他是“因私欲的迷惑渐渐变坏的”。我们可以明白，只要我们了解那种生活的真相，我们就会恨恶它，想要除掉它。但此处的工作正好相反。我们是因为新人的特质而必须穿上他，因为新人是照着神的形象造的，有真理的仁义和圣洁。我们在这一句话中看见了整个基督徒信仰的精髓。我们对“新人”的认识足以测验我们是否真是基督徒。你真知道新人的意思吗？这新人是否在你里面？你是否以在你里面的新人为最大的喜乐和夸耀？当然这个词本身就提供我们不少的讯息。旧人与新人！我们大可抬头挺胸；我们拥有别人所没有的——新的人！这是基督教的真义，那些只具有道德的人对新人一无所知。他们没有兴趣，事实上他们往往还反对这个名词。
我记得一位女士曾向我抱怨她的一个刚信主的朋友，她说：“你知道，这个朋友一直说到她的重生；我真不明白这一点。对我而言她好像走迷了路。以前她一直是个善良、仁慈、有教养的女士，也定期去教会，可是现在她却不断提到这个新生命！”在她看来，这似乎是一件可怕而错误的事，与宗教狂扯在一起。她担心她的朋友走错路。其实她自己是一个温和、虔诚、注重道德的人，但显然她对这个新人毫无概念，虽然这是基督徒信仰的中枢。
“新”究竟是什么意思？它基本上不是指时间，虽然跟时间还是有一些关连。它主要是指品质上的新，从每一方面看都与旧的截然不同。尼哥底母的故事是绝佳的说明。他说：“拉比！我们知道你是由神那里来作师傅的；因为你所行的神迹，若没有神同在，无人能行。”这里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善良、虔诚的人，是以色列的教师；他来见耶稣说：“你所有而我没有的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我怎样才能得到呢？”我们的主回答说：“我实实在在的告诉你，人若不重生，就不能见神的国。”你必须重生！这是基督的教训。他并不是另一个教师，他也不仅是最后一个先知，他是那前来谈论重生、新人、新生命的一位。保罗说，你若学了基督，在耶稣的真理中受教，这就是你所学到的。这是基督教信息的中心。让我们照着使徒的分类来看。
使徒说：有关新人的第一件事是，他是被造的。请留意这一点与旧人是完全相反的。他说旧人渐渐变坏，意思是越来越坏。新人的特质是什么？他是“被造的”。一方面是死亡和毁坏的过程，另一方面是创造。“创造”一词本身暗示那是一种新的，完全与旧的相对的东西。此外我们也看过，旧人的败坏终必导致灭亡。然而创造却是新生命的开始。旧人总是与凋零、腐化、毁坏有关，而新人却正好与此相反。
更重要的是，“创造”一词显示一件东西是由无变有的。当神创造天地和万物时，这些都是由无而来的。世界是遵照他的话而有的。他说有就有，命立就立。创造是从无生有。保罗说：“新人也是被造的”。换句话说，新人不是由旧人逐渐改变而成的。这是一种创造，是新的工作。神把一种前所未有的东西放在我们里面。这就是成为基督徒的意思。我们若对此还不敢确定，那就表示我们对基督徒信仰的观点全盘错误。基督徒不是由旧人改善、演进而来的。基督徒也不是一个企图自我改进的人。不！一件绝对新的东西被放在中心——创造！这是更新和重生的整个意义所在。主耶稣对尼哥底母说：“从肉身生的，就是肉身；从灵生的，就是灵。”这里我们看见一个对比——基督徒是完全不一样的，是崭新的。
我们要明白，神在我们灵魂里所作的工，与他创造世界和人类时所作的并无区别。“新人”其实就是新的创造。使徒已经在以弗所书中这样教导我们了；例如他说：“我们原是他的工作，在基督耶稣里造成的，为要叫我们行善，就是神所预备叫我们行的”（二10）。神透过圣灵给我们一个新的生命原则，就是耶稣基督自己的生命原则。我们发现使徒彼得说：我们“得与神的性情有分”。这个真理如此惊人，叫人难以接受。今天教会落到这个地步，岂不是因为我们未能明白这个真理吗？我们岂不是只想比报纸上描述大多数人的光景略胜一筹就满意了？我们只不过是一群有道德、有良知的人，对不对？我们应该更无限超越这些；神已经把他自己本性中的一部分赐给我们了：我们乃是“与神的性情有分”。这是作为基督徒的意义。
听听使徒在哥林多后书第五章第十七节所说的话：“若有人在基督里，他就是新造的人；旧事已过，都变成新的了。”新的生命原则已经置入基督徒里面。他有了新的性情——神的生命在人里面！那就是基督徒的信仰。我强调这一点是有原因的；明白这一点，不仅能帮助我们真正了解基督徒的生活，并且可以使我们享受基督徒生活。我还要更进一步说，这也是通往复兴的康庄大道。不要忘了。两百年前影响怀特腓德（George Whitefield）和卫斯理约翰（John Wesley）最深的一本书就是一个叫史高格（George Scougal）的苏格兰人所写的《神的生命在人里面》（The Life of God in the Soul of Man）。他们两人读了此书，都有同样的感觉：我还没有得到这里所描述的生命！我是一个好人，有道德的人，也够虔诚，但我尚未得到它；这是与众不同的东西，是我前所未有的，是神所赐给我的。他们翻开圣经，看到同样的真理！他们知道那位造物主，起初创造天地的神，已经重新创造了他，赐给他新的生命原则。这是他的行动；信徒是他的工作；这工作不是要我们辛辛苦苦去完成的，而是他自己作的。由于他已经为我们作了这些，我们的生活就当与其相称。这是穿上新人的意思，因为新人已经在你里面了。
这还不是这个教义的全部含义。保罗说：新人是被造的；他又介绍一个新的词“照着神”（编按：中文和合本作“照着神的形象”），这也是一个攸关重大的词。他不是说“被神造的”，他也没有说“神已经造的”，虽然这都是事实。这是另外加上去的。他的意思是，新人是照着神自己的形象造的；神把他本性的一些东西分赐给我们。这不是我自创的理论，所有学者都同意这是解释“照着神”一词最好的说法。这带领我们来到创世记第一章：“神说：‘我们要照着我们的形象、按着我们的样式造人，使他们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地上的牲畜、和全地，并地上所爬的一切昆虫。神就照着自己的形象造人，乃是照着他的形象造男造女”（26～27节 ）。请留意此处一再重复“形象”和“样式”，两者基本上是一样的。
但愿整个人类都能明白这里所启示的真理。难道人真的就如电影、报纸、八卦杂志所描述的那样吗？那简直是对人性的污蔑和歪曲！那是我们前面说过在旧人里面的败坏，是注定要毁灭的，“肉体的情欲，眼目的情欲，并今生的骄傲。”这不是人的本来面目，而是已经被扭曲的样子。人是什么？人是照着神的形象造的，有神的样式。显然人并不是与神完全一样，希伯来书告诉我们，只有主耶稣基督“是神本体的真相”。人不是神，人是照着神形象造的；他是被造成的副本，具有神的某些特质。那是神说“我们要照着我们的形象、按着我们的样式造人”这句话的含义。人不是被造成神，但神在人里面复制了他自己的一些东西。
美国麻塞诸塞州的爱德华滋（Jonathan Edwards）的例子可以帮助我们了解这里所说的重点。他是一个大有能力的人，死于一七五八年的三月二十二日。如果可能，你们应该尽量多读他的作品和有关他的论述。他说过：神在人里面的形象可以分成两部分，天然的和属灵的。“天然的形象包括神创造人时使人有异于牲畜的部分，那就是能够实行道德的天然本能。”这是形象的一部分。人是道德的代理人，牲畜却不是。因此这个形象的天然部分就是指所有使人异于禽兽的能力。这形象还有属灵的一面。爱德华滋说：“属灵的形象包含在神赋与人的卓越道德中。”同样的，加尔文（John Calvin）也教导说：“神的形象延伸在每一件使人超越禽兽的事务里面。”这是什么意思呢？
人的属灵层面是神形象的一部分，因为神是灵。人是属灵的存在，没有一个禽兽是属灵的。所以神照自己形象造人的时候，就把灵的成分放在我们里面。这是非基督徒从来不知道、也不会展现的。他们像禽兽那样生活。他们的灵呢？不见了！神是不朽的，他也将人造成不朽的。人若没有犯罪就永远不会死，可是罪的结果带来了死亡，这也是惟一的后果。人的体力、智能、道德能力都是神在人里面形象的一部分。智力！意志！自我意识！没有任何证据显示禽兽有自我意识。一个动物不会沉思，或客观地看自己，思想到自己。人却能如此作，神也能。自我意识、思想和论理的能力、沉思，这些都是神形象的一部分。再来看创世记所提到的，人对大地的治理权和主控权。神是万主之主；他照自己的形象造人，使人管理受造物。他让人作王统治所有牲畜和地上的一切。神把他独有的一些东西赐给人。人的身体本身就是最好的证明。没有一种牲畜是直立的。神却使人直立，显示人有这种尊严，有庄严的品质。人不像牲畜用四脚爬行，他乃是站立的；人身体的直立就是神形象的一部分。更重要的是，神最初造的人是义的。他给人一种道德和智能上的正直。人被神造得公义、圣洁、诚实。他里面没有罪，也没有瑕疵，他以全然道德公义的样式站在神面前，能够畅然无阻地与神相交，并享受与神的交通。
也许你会说：“那么世界又为什么变成今天的样子呢？”答案是，人堕落了。当人堕落时，人里面神的形象也受到污损。我不是说这形象全部被毁坏、丧失了，因为人犯罪堕落的时候，他并非从此就不再作人而变成牲畜了；他仍旧是人。这是人的悲剧；他身上还带着神的某些形象。他仍然能思想、论理、直立；他仍然有心灵方面的能力，可以为自己思索、打算。这些痕迹还在，但这形象最精华的部分——公义，正直，圣洁，诚实——都丧失了，人于是从神的面前被赶出去，对神而言，他成了一个陌生人。
这个新的创造是什么呢？这个新人是谁呢？神在我里面创造的新事物又是什么呢？圣经告诉我们。信徒是照神的样子重新被造，恢复了那因犯罪和堕落而丧失的公义、圣洁、诚实。还有什么比知道重生的意义，知道我们里面有神的生命更重要的事呢？只要今天世界上每一个基督徒都明白，这个新的创造、新的人、新的族类如今在他里面，那么整个教会的光景都会顿时改观。我们一切的失败、罪恶，最终都可以追溯至一个事实，那就是我们没有清楚明白神为我们所作的事，以及他放在我们里面的这个新人之特质。只有当我们充分明白了这一点，我们才能开始穿上新人。你知道神的生命在你灵魂里吗？这是我要问的问题。